郭嘉的青袖掩住口鼻，风中飘来的不只是尸臭，还有大锅熬煮骨头的腥甜。

不远处支着的陶罐里，浑浊的汤水上浮着片指甲盖。

有个瘦成骷髅的老叟正在一旁用木棍拨弄瓦罐，里面煮着黑乎乎的糊状物，细看竟是捣碎的树皮混着墙灰。

“府库最后一粒粟，三日前就分完了。”

公孙康引着众人走向府衙，路上随手扶起个跌倒的孩童。

那孩子胳膊细得像芦苇杆，腕骨凸出得吓人。

荀彧抬脚迈开一具还温热的尸体，眉头紧皱：“城内囤粮难不成不够全城一个月的消耗？”

“这位大人说笑了！”公孙康苦笑一声：“阳乐不比那些大城，每年乌桓劫掠，能坚持一月，已......”

郭嘉的羽扇突然停住，他看见太守府外墙钉着一排竹简，竟是每日的食尸记录！

最新一片写着“七月十七，分食西城饿殍二十有三”。

“为何不突围？”陈远突然发问，话音未落，他就后悔了。

公孙康轻轻解开衣襟，并不健硕的胸膛上，一道箭疮还未结疤：“试过七次，最后一次，亲卫队煮了自己的皮甲......”

陈远的手突然按上剑柄，前方巷口闪过几个黑影，背着鼓囊囊的麻袋，鬼鬼祟祟。

“站住！”

蒙统怒吼一声，惊的街上百姓连滚带爬。

那几个黑影慌忙丢下麻袋，露出补丁差役服色：“大人饶命！是...是奉命收殓......”

麻袋散开，滚出几具小小的骸骨，骨头上刀痕纵横，关节处多有断裂。

“混账！”张辽的月牙戟猛地插进青石板。

“是下官的命令！”公孙康竟直挺挺跪下，额头抵在血污斑驳的地砖上，“饿死的...比活着的多......”

“活人...总得吃口热乎的...”

贾诩看着这惊悚的一幕，突然阴恻恻笑了，扶起公孙康：“公孙太守，为难你了。”

“都是为了百姓！”

公孙康苦涩一笑，引着众人走进府衙。

抬脚迈进府衙的刹那，陈远瞳孔猛缩，他看见个瘦成骷髅的老妇，正用陶片刮着墙角的苔藓。

那专注的神情，仿佛在准备最后的晚餐。

陈远转身的刹那，不远处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

那老妇终于刮够苔藓，却把自己的手指也切了下来。

枯槁的脸上，竟露出满足的笑容......

暮色四合时，太守府正堂点起三盏油灯，这已是围城以来最奢侈的照明。

陈远望着案几上的“盛宴”，握着青釭剑的手在不断颤抖。

发霉的清米粥浮着可疑的黑点，野菜汤里漂着几片树皮，唯一称得上荤腥的，是碟风干的蝗虫。

“让侯爷见笑了！”

公孙康捧起陶碗时，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，“这已是最后半斗存粮。”

郭嘉的羽扇停在粥碗上方，借着摇曳的灯火，他看清那些“黑点”竟是蠕动的米虫。

荀彧面色惨白，清秀的脸上满是挣扎，贾诩索性假闭眼寐。

陈远面不改色地舀起一勺，咀嚼时发出细微的“咯吱”声，那是混在米粒中的砂石。

当他再度抬头时，突然发现，辽西官员们的碗筷几乎未动，不由皱起眉：

“诸位怎么不用膳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