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火烤得山石发烫时,王老汉的竹篓里刚攒够半篓夏枯草。他蹲在深潭边捧水洗脸,指缝间漏下的水珠忽然被七道蓝影割碎——七只碗口大的蝴蝶正绕着潭心石上的金银花旋转,翅翼开合时竟在水面织出流动的光网:翅尖是淬了月光的银,翅根浸着晨露的金,合起来恰如金缕当年绣在裙摆上的双蝶纹。最奇的是蝶群掠过水面的刹那,潭底青荇突然舒展成少女腰肢,水影里的裙摆扬起时,竟能看见裙角绣着的藤蔓流苏正往下滴水,分明是那年金缕在溪涧追鱼时,被浪花打湿的月白水袖。
一、翅脉里的绳结
照临踩着碎石赶来时,竹篮里还盛着未晾透的金银花干。蝶群见他走近,竟如被线牵着般掠过水面,依次停在他青衫的竹纹暗纹上。最前端的蓝蝶展开翅膀,翅脉竟在阳光下透出淡金的脉络——那是金缕独有的绳结纹路,当年她总说\"藤蔓的走向就是风的字\",常把晒干的青藤编成双钱结系在照临腕上。此刻蝶翼轻颤,竟从翅根抖落三两片细小的花蕊,落在照临掌心时还带着露水的重量,像极了金缕生气时往他衣领里塞花瓣的力道。
\"你看,连蝴蝶都记得你编流苏时咬藤尖的习惯。\"他对着停在袖口的蝶群低语,指尖掠过蝶翼边缘时,潭中倒影突然凝实:水影里的少女正蹲下身捡落花,发间垂落的银簪坠子碰在石头上,发出三记清脆的响声——正是金缕生前唤他\"照临哥哥\"时,簪尾流苏撞在石栏上的韵律。王老汉躲在树后看见,照临指尖接住蝶群抖落的花蕊时,那些银白的小花竟在他掌心摆出\"安\"字的形状,转瞬又化作水珠渗入他腕间的旧疤。
二、潭心的流苏舞
日头偏西时,蝶群突然振翅飞向潭心。照临解下腰间银哨——那是金缕用第一根编成的藤蔓哨,对着水面轻吹三声,七只蓝蝶竟在水雾中排出当年金缕跳流苏舞的步法:两只在前探路,如她提篮时摆动的手腕;三只在中旋转,恰似她转身时飞旋的裙摆;最后两只缀在\"尾梢\",翅尖滴落的水珠竟凝成细小的银穗,在水面勾出半阙未写完的《采桑子》。
\"那年你说要等蝶群衔来云海的消息,便带我去看日出。\"照临望着水影中逐渐模糊的少女轮廓,从袖中取出半片残损的银簪——那是今早他在灵泉石缝里发现的,簪头的金银花雕纹上,竟嵌着半片蝶翼的鳞粉。当蝶群掠过他发间,七道蓝光突然汇聚成金缕生前常戴的藤蔓发带,轻轻绕上他的额角,又在山风拂过时散成万千光点,落进潭水时激起的每圈涟漪,都映着金缕不同年纪的笑靥:十六岁偷描瓷盏时的狡黠,二十岁编流苏时的专注,临终前说\"化作花开\"时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