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的马车稳稳地停在大将军府前,元瑶挑起侧帘,瞥了眼门头的匾额,刚欲起身走出车厢,双腿却如灌铅般沉重。
没成想,临入府前竟心生怯意,“要不······妾还是先回去吧。”
李时安轻柔地抚了抚她的手,宽慰道,“早在年前,祖母和二嫂嫂便知你和韫儿要来拜年,她们都是极好相处的,瑶儿不必担心。”
元瑶咬了咬下唇,“可是···会否于礼不合。”
从她口中听到‘礼数’这个词着实罕见。虽说平素大多是杨湜绾在与各府女眷打交道,可元瑶终究也能耳濡目染些。
“既是我开口相邀,便算不得失礼。只是得委屈你和韫儿在偏厅用膳。”
这些是李时安早早跟元瑶和宋韫初商议过的,在外终究还是要恪守妻妾嫡庶的礼法。后者虽未行纳妾之礼,却也算是林府的贵客,权当是陪伴元瑶,以免她孤单生闷。
“嗐呀,二···元娘子。”宋韫初急忙改了称呼,相劝道,“若是元娘子再返回去,岂不是更加坐实内宅不和的谣言?”
元瑶默然片刻,又倏地打趣道,“我看你这野丫头分明是急着想做宋娘子。”
宋韫初登时羞赧道,“呵,元娘子只管自己扭扭捏捏,为何又要攀扯到本姑娘身上?”言罢,她眸中浮现起一闪而逝的怅然。
即便李时安早与她分说林尽染的心思,盖因杀害黎老先生的元谋尚未查个水落石出,因此他还未有下纳妾之心。宋韫初确能体谅,只当是为小老头守孝几年。
还未等林尽染轻叩车厢提醒,李时安已携元瑶和宋韫初缓缓走下马车。
【林夫人竟领妾室回娘家拜年?】
【那紫衣女子便是声名遐迩的二夫人?可她身边紧跟着的又是谁?】
【她呀,是宋氏医馆的宋女医。】
【保不齐又得闹出个三夫人。】
【林夫人既肯携妾室回大将军府拜年,这也不像传闻中说的妻妾反目、内宅不合呐?】
······
路经的行人瞧见林府的车驾,不由地驻足围观片刻。
林尽染夫妇时常会来大将军府请安,可素日里仅带一名贴身侍女和护卫。这妾室随正妻归宁拜年虽说罕见,然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像坊间流传的那般僵硬。莫非昔日是这小妾替夫人去求子嗣良药?
世人见惯了妻妾阋墙的戏码,却鲜有能见到如此和睦的内宅景象。
还未等他们进门,小祖应便迎面撞了上来,勉强抱住林尽染的腰身,甜甜地唤道,“姑父、姑姑,新年好!”
“哦哟哟,祖应这气力是越来越大了!”林尽染揉了揉他的发顶,笑容晏晏道,“姑父这几日做了些精巧的小玩物,待向你太祖母请过安,再陪你玩耍可好?”
小祖应眼眸子一亮,“谢谢姑父。”
还未等他拉着林尽染进府,脑袋一偏又看向姑母身后的三名女子,采苓他自然是识得的,至于另外两位蒙着面纱,瞧不清模样。兴许就是娘口中说的,是姑父的两房妾室。
小祖应侧移一步,稍稍揖礼,“祖应见过两位庶姑姑,庶姑姑新年好。恭喜发财,红包拿来!”
林尽染和李时安顿时莞尔,这还是往年教小祖应讨压胜钱的话术,而今竟原封不动地用在元瑶和宋韫初身上。
庶姑姑?这必然是许倬云特意教小祖应如此称呼。
元瑶倒也无妨,总算是担得起一声‘庶姑姑’,反而宋韫初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。毕竟还未行纳妾之礼,这声庶姑姑喊得她双颊发烫,又羞又臊。
李时安从采苓手中接过荷包,递给小祖应,“庶姑姑的银钱且都是姑姑收着呢。”
此言几是明晃晃地向众人明示,她依旧执掌中馈,而大将军府亦坦然接纳元瑶和宋韫初的身份。外人虽听不太清他们到底在门外说些什么,可这幅和谐的景象,无疑是在驳斥坊间那些妻妾阋墙的流言。
小祖应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,欣然收下后,便和他们一同去往内院。
“祖母、二嫂嫂。”
太夫人慈蔼地摆摆手,“好孩子,坐下吧。”
元瑶和宋韫初拘谨地福了福身子,“太夫人、二夫人。”
这声二夫人可不是外间对元瑶那略有戏谑的虚称,许倬云毕竟是李荣基明媒正娶迎进大将军府的。若按排位,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二夫人。
“别拘着,都坐下。”
太夫人的眼疾日渐深重,耳力还算清明,听得些细微的落座声响,便侧首朝林尽染笑道,“染之可否引荐引荐这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二夫人?”
这番调笑里俨然藏着考较,元瑶原以为太夫人要当场发难,素手不由地在腿上揉搓。
林尽染怎能将她推上前去,于是忙赔笑道:“祖母说笑了,林府何时有过什么二夫人。”
李时安也是急忙挺身维护,“夫君说得是,屋里唯有二嫂嫂方能当得起这称呼。”
许倬云赶忙使了眼色,轻声制止,“时安,祖母也是在为你着想。”
“嚯嚯嚯。”太夫人朗声笑道,“老身院里使唤的都是随我数十年的旧人,嘴严得很,断不会四处多舌。只当是在林府,随意些。”
元瑶在林尽染夫妇略含担忧的注视下缓缓起身,欠身施礼,“小妾元氏见过太夫人,不知太夫人有何指教?”
“听时安说起,令尊是南海的任将军。若论起门第渊源,二夫人若只是一房小妾,未免太委屈了些,何况你又是如此绰约风姿、绝代芳华。”
林尽染和李时安的眉心顿时一拧,祖母此次发难着实出乎他们的预料,其实早在前一句话中,就已发现暗藏的端倪。